小侯爷的眼睛在这场祸事中失明。
我为了能赚钱给他治眼睛,几次采药时险些从悬崖跌落。
直到为了寻医我重返汴梁城,才知道魏府的冤屈早已洗清,而小侯爷现在正在烟柳楼搂着林行首饮酒听曲。
小侯爷晚上又要走吗?那个女奴有什么好的?
我看见魏去疾笑了笑,说: 你不懂,她当年冒着杀头的危险救我,又为了给我治病险些丧命崖底。她这样爱惨了我,到时候再把她抛弃了才有意思呢。
回去后,我不动声色地收拾了所有值钱的东西,在他又去烟柳楼的时候坐船南下离开。
再次见面的时候,我已然嫁与他人,身怀六甲。
1
掌柜的,这株灵芝可是我险些坠崖才采到的,你看看这成色
掌柜的是我的老熟人,她可怜我要赚钱医治家里眼盲的夫君,每次从不压价。
唉,阿蛮,你这手都被石头割成这样了,还得多少银钱才能治好你夫君啊……
我讪笑一声,将鲜血淋漓的手臂往缝满补丁的衣袖里藏了藏。
给你凑个整吧,三百文。
我道了声谢就往家中走。
三百文,加上家里的钱就有三十两银子了,估摸着够带魏去疾前往汴梁治眼睛了。
但我怕去了汴梁,他被人认出来,索性决定先去汴梁问问大夫。
汴梁城还是一如往日的繁华,我凭着记忆找寻着医馆,却误打误撞走到了烟柳楼。
再给我上一壶满堂春
奇怪,这声音怎么像魏去疾?
不对,他正在家等着我呢,怎么会来烟柳楼呢?定是我听错了。
小侯爷今日真是好兴致,晚上就别走了,留在奴家这儿,让奴家好好伺候伺候你。
那女子的纤纤玉手探入魏去疾的衣衫。
魏去疾将她的手握住,漫不经心地抿了口酒,你这就不懂了,她心疼我心疼得要命,手都快划烂了,还到处采药卖钱想给我医眼睛。我还得陪她演几场呢,看她为了我要死要活才有意思。
那女奴当年冒着杀头的风险都要救小侯爷,小侯爷此番未免太薄情了些许?
林行首说完后,他们二人一起哄笑,抱作一团。
哪里来的穷鬼,别挡了贵人的路
看门的小厮推搡着我,不耐烦地说道。
我浑浑噩噩地往回走。
想起我每次采药受伤后都会把伤口处理好,用香胰子将身上的血味都遮干净,生怕他闻出血腥味会担心。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并且把我当傻子一样哄得团团转。
我揣着怀中的三十两,伤心之余居然觉得松了口气。
终于不用伺候魏去疾了。
2.
坦白来说,虽然我们隐居乡野,但是他的吃穿用度我还是十分上心。
虽然家徒四壁,但是他用的褥子和穿的衣服,还是云锦阁的料子。
穷乡僻壤找不到好的裁缝,便是我亲自上手给他缝制。
为了能给他提供更好的环境,我每天除了采草药还捕蛇,这算是我能干的最值钱的营生。
我这么报答他不光是因为喜欢他,也是为了还魏夫人的恩情。
当年魏夫人上山礼佛,偶遇被遗弃的我,便将我收养了下来,长大后我便在府里跟着伺候小侯爷。
魏夫人对我有着救命之恩。
小侯爷那时候也对我极好,并未和我有着严格的主奴之分,有什么好的也会想着给我一份。
我不识字,至今也只会写我和他的名字,这还是他握着我的手一笔一划教我的。
我会喜欢上他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我从未敢肖想过他,如果不是三年前那场祸事,我们也不可能走到一起。
可是如今,我想我的恩情也应该是还完了。
3.
等我回到家中,魏去疾已经换好了我给他亲手缝制的衣服。
虽说这布料也是云锦阁的料子,可我的手艺到底比不上那些有名的绣娘,这衣服到底不如他今日在烟柳楼那件华贵精致。
魏去疾听到我的脚步声,摸索着朝我走来,还刻意地被凳子绊了一下。
我一时还是没有改变这三年来的习惯,伸手扶住了他。
阿蛮,你看,我给你做了鱼汤,不知道味道如何。为了这鱼汤,我的手还被烫了。
魏去疾将袖子挽了起来,把烫红的手腕伸到我面前。
可他不知道我自幼嗅觉灵敏,没事总跟着侯府药房学认药材。
所以我一下就闻出来这是凤仙花、胭脂虫和鲸脂染就的胭脂,留色持久,色泽艳丽,价格昂贵。
这应该是他从林行首唇上揩下来的。
我给你揉揉吧。
我将计就计配合他演出,他却立即将手缩了回去,生怕我发现其中端倪。
阿蛮快喝汤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魏去疾跟我在这乡野三年,我从未让他做过饭,他自然也不知光一尾鲜鱼是炖不出如此鲜美的汤。
辛苦你了,你也喝喝吧。
魏去疾连连摆手,阿蛮终日为了我辛苦奔波,还是阿蛮喝吧。
我心下冷笑,这鱼汤分明是他今日从烟柳楼带回来的剩菜。
但我还是喝了,平日里好吃的都紧还有点他了,我终日只吃些野菜杂粮,这鱼汤就算是剩的,对我来说也算是珍馐了。
入夜,他像往常一样贴了上来。
想起他这些天一直在骗我,我便推开了他,我今日伤到手了,有些累。明日再行房事吧。
魏去疾恹恹地嗯了一声后,便转头睡去了。
可惜,他不知道我们并没有多少明日了。
4.
清晨我起床后就去了渡口,买了张三日后南下的船票。
从前总听人说岭南风景好,时至今日,我也为自己而活了,去看看岭南美景,远离汴梁城。
转头我又去了牙行,想将郊外那处房屋给卖了,虽说卖不了几个钱,但我将来要在岭南安家,钱还是多多益善为好。
却不想我又遇上了魏去疾,他锦衣华服,身旁跟着几个公子。
小侯爷,听说你还跟那个女奴厮混在一起?那女奴滋味果真如此好不成?等小侯爷玩腻了能否借给我用用?
魏去疾眉头紧锁,口中说道: 哼,她可爱惨了我,要是知道我要将她送人,可得要死要活,我最怕妇人如此。
魏去疾话音刚落,三五公子哥便哄然大笑。
这女奴对小侯爷如此痴缠,万一怀上了,想登堂入室怎么办?
魏去疾狡黠一笑,我早知我魏氏必有洗清冤屈之日,所以我早送了她一串红麝香珠,她纵然知道些药材,却也认不出这等稀罕物。终日戴着怎能怀孕?
我摸了摸脖子上的红麝香珠,他之前告诉我这是他家传的红玛瑙,我颇为珍视,终日戴着。
眼见他们就要朝我这边走来了,我埋头在路边菜摊翻找,装作买菜。
等他们走后,我长舒一口气。
立马转头去了当铺。
老板十分识货,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红麝香珠,又见我衣衫破旧,疑心我是偷东西的家仆。
我只得扯了个幌子,我被主人家骗了身子,男主人惧内怕我有孕,便给了我这串珠子。现今他们一家弃了我南下去经商,我如今身上只有这串珠子值钱了,便想着当了。
这话半真半假,老板也就信了,给了我五十两。
再等房子卖出去,我就能走了。
回到家后,魏去疾不在,直到中午他才回。
也是,一般我采草药都得午后才回,估计他平日都是出去花天酒地,掐着时间赶在我之前回。
阿蛮,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
他神色慌张,面色都有些发白。
我懒得搭理他,反正马上就要走了,只随意敷衍了一句,手疼,最近干不了活了。
阿蛮,我看你如此辛苦,便也为你分担些什么,可惜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没采到草药。我看不见路,摔了好几跤呢。
好拙劣的借口,红麝香珠都认得出,怎么会不认识最常见的草药?
嗯嗯,我敷衍了几句便上床睡觉了,也不用像之前那样想着给他做饭了,他估计早就在外面吃足了珍馐。
阿蛮。
魏去疾像蛇一样缠了上来,我推拒了两下却不得。
阿蛮,你昨天说了今天可以的。
我叹了口气,终究还是顺了他的意。
他今日格外温存。
阿蛮,如果我骗了你,你会原谅我吗?当然,我没有骗过你,我只是问问。
我实在太困了,只想睡觉,生怕他又来,便连连点头。
那阿蛮,如果哪天我不见了,你会为我守节十年吗?就像话本里那样。
5.
嗯嗯。我困极了,只想着敷衍他。
魏去疾却一反常态,紧紧地搂着我,可我舍不得离开阿蛮那么久。
好假。
我翻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醒来时他端了碗汤药。
阿蛮,我怕你手臂伤口发炎,给你煎了消热毒的药,你起来喝了吧。
我凑近一闻,什么消热毒的药,分明是极寒的避子汤。
定是他看红麝香珠不见了,又怕我怀上他的孩子,就不知道从哪给我找了这么份避子汤。
但是这点我和他想到一块去了,我也不想怀他的孩子。
我端起碗就大口喝了起来。
明天得赶紧去牙行看看房子有卖家没。
6.
诶,小侯爷,这不是你家那个女奴吗?
我听到顿觉大事不妙,头都不敢抬就转身想走,可这是个死胡同,我毫无退路。
只见众人推搡着魏去疾向我走来,魏去疾有些不情愿,神色有些慌张,眼神都不敢和我对上。
人群中有一华服公子大笑: 你不会真动心了吧?怕这女奴知道你早就恢复了身份,同你置气?
那不会吧,我看这女奴只会上赶着贴上来求个名分,只怕让她坐外室都肯呢
他们七嘴舌地说着。
哎呀,终于找着你了,你前脚刚走,这房子后脚就有人买了。
牙行的王婆找了过来,把钱袋子塞给我就走了。
小侯爷,我看她是一早就知道你魏府早恢复往日荣光了,这不,她连房子都卖了,一心要跟着你当妾呢
几个贵公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神色嘲弄,语气不屑。
魏去疾听到这话,一改先前慌张的神色,皱着眉头,十分不屑: 你就这么自甘下贱想当妾吗?
那你原先是我府上的女奴,当妾也未免太抬举你了,给我做个暖床的奴婢还差不多。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我知道越是跟他们逆着来,他们就越是来劲,那我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
我以进为退,故作羞涩道: 奴家谢小侯爷抬举,只要能跟着小侯爷,奴家就算当牛做马也甘愿。
小侯爷真是没说错,这女奴真是爱极了小侯爷
哼,魏去疾嘴角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语气嗔怪,拿去买身衣服,再去医馆买点祛疤膏,身上有疤我可摸着不舒服。
说罢,他随手扔了个钱袋给我。
我千恩万谢就走了。
掂了掂钱袋,约摸有三十两,正是我积攒多年准备带他去医治眼疾的数目。
7.
我找了个靠近渡口的旅店住下,打算第二日清晨便坐船走。
谁料冤家路窄,又撞见了魏去疾。
阿蛮你为什么不回家?哪有女子抛下夫君在外留宿的道理?
他目光盯着看到我的包袱,表情似恍然大悟,有些羞赧道: 哼是不是昨晚急着要裁缝改嫁衣,过了宵禁回不来了?
我看着他这副胡搅蛮缠的模样,不禁叹了口气,我要走了,小侯爷。
魏去疾似乎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愕然了片刻,去哪里?又去采草药给我治病吗?我已经好了呀,以后你不用如此辛苦了。
小侯爷,我是要离开汴梁城了,你我之间并未签过婚书,如今我自行请离,与你再无关系。
阿蛮,你又在闹脾气了,我不喜欢你这样,你离了我还能找到更好的吗?做外室也是你一个女奴最好的归宿了,少学外面那些女人的欲擒故纵。
魏去疾笑了笑,有些不屑地看着我,哦……我懂了。明日黄昏你在村屋等我就是了,我勉强给你走个章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