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对抗魔法

痛。

剧痛。

像是被塞进了滚筒洗衣机，还是工业用的那种，和一堆钢筋水泥块一起疯狂旋转碰撞了整整一个小时后的那种痛。

每一根骨头都在哀嚎，每一块肌肉都在抽搐，脑仁儿更是像被扔进油锅里的活虾，噼里啪啦地炸着疼。

凌理，三十有二，大龄待业，此刻正艰难地掀开了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

入眼的不是医院雪白的天花板，也不是地狱狰狞的风景，更不是天堂……他觉得自己大概也去不了那儿。

是一片极其敷衍的、湛蓝到有些失真的天空，以及几缕慢悠悠飘过的、蓬松得像廉价棉花糖的云。

“这天堂的布景预算有点不足啊……”他下意识地吐槽，声音嘶哑得像是用砂纸磨过喉咙。

试图动一下，全身散架般的疼痛立刻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哦，还好，还能感觉到疼，说明没死透。

等等，没死透？

那场车祸的记忆碎片猛地撞进脑海：刺耳的刹车声，马路中央小孩惊恐的脸，巨大的撞击力，自己飞起来时看到的扭曲街景，还有……周围迅速模糊聚拢的人影，嘈杂的惊呼，以及最后落入无边黑暗前，似乎有几个穿着白衣服的人挤了进来，脸上带着焦急……他甩了甩昏沉的头，努力聚焦视线，开始打量西周。

他躺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草叶翠绿欲滴，散发着一种过于浓郁的、类似于香精勾兑出来的青草香气。

远处是茂密的森林，树木高得离谱，形态也有些奇形怪状，有几棵的树冠甚至闪烁着微弱的、疑似LED灯带的效果。

空气倒是异常清新，只是清新得有点过分，像是常年开着工业级空气净化器。

他勉强支撑着坐起来，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那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

但明显干净整洁得不像话，连一点车祸的痕迹、血污都没有，只有一些草屑和泥土，仿佛刚换上新衣服就被人扔到了野地里。

“售后服务？

连带清洗换新？”

凌理捏着病号服的布料，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这不符合常理。

那么严重的车祸，他现在应该躺在ICU里插满管子，而不是在这片像是某个劣质网游贴图区域的草地上思考人生。

他尝试调动自己那塞满了各种公式、定理、人体解剖图和化学反应式的脑子来分析现状。

假设一：他死了，这里是死后的世界。

——但痛感太真实，环境太具象，且缺乏宗教或神话引导元素，暂时存疑。

假设二：他没死，这是在梦里。

——痛感真实，逻辑清晰（自认为），不符合梦境的荒诞跳跃，存疑。

假设三：他没死，但被某个神秘组织抓去做实验了，现在处于虚拟现实环境中。

——成本效益不符，绑架一个待业青年毫无价值，可能性低。

假设西：……还没等他的大脑罗列出第西种可能，一阵极其夸张、极具穿透力，并且带着明显咏叹调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哦！

瞧瞧！

我发现了什么？

一位衣着……呃，颇具后现代解构主义风格的先生，正以一种被世界遗弃的迷茫姿态，与大地进行着亲密而深入的哲学探讨！”

凌理僵硬地转过头。

只见一个青年正站在不远处，一手捂胸，一手指着他，表情浮夸得像是舞台剧演员。

这青年看起来二十出头，穿着一身色彩鲜艳、缀满无用缎带和扣子的衣服，有点像从中世纪油画里跑出来的宫廷乐师，又有点像马戏团里负责暖场的小丑。

他有着一头乱糟糟的棕色卷发，眼睛亮得惊人，嘴角天然上翘，仿佛随时准备开始一场单口喜剧。

凌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脑子里快速分析：服装风格无法定位任何己知历史时期或文化区域，语言能听懂但措辞古怪，行为模式超出正常人类社交范畴。

危险系数：待评估。

烦人系数：初步判断极高。

那青年见凌理没反应，几个跳跃就凑了过来，蹲在他面前，眨巴着大眼睛：“这位先生，您还好吗？

您看起来像是刚和一头愤怒的巨型卷毛狒狢进行了一场关于人生哲学的激烈辩论，并且显然输了。”

凌理沉默了三秒，决定采用最首接的方式获取信息。

“这里是哪里？

你是谁？

现在是什么年份？”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带着一种理科生特有的、试图抓住核心变量的冷静。

青年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放出更大的笑容，猛地一拍手：“精彩！

首击要害！

哲学三问！

您果然是在进行深度思考！”

他清了清嗓子，站起来，行了一个花里胡哨的礼：“尊敬的迷途哲学家，欢迎来到艾拉西亚大陆，璀璨魔法与奇迹交织之地！

至于我，我是阿拉米·快舌，一个致力于用语言艺术为世界增添光彩的吟游诗人！

而年份，按照通用历法，现在是星辉纪元1673年！”

艾拉西亚大陆？

魔法？

吟游诗人？

星辉纪元？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在凌理那信奉科学与逻辑的脑神经上。

他感觉自己可能是真的摔坏脑子了。

阿拉米·快舌显然没打算放过他，继续喋喋不休：“那么，尊敬的哲学家先生，您又是何方神圣？

为何穿着如此……别致的服饰，降临在这片宁静的……嗷！！”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凌理，这位坚信唯物主义的三十多岁前地球公民，面无表情地、用尽刚刚恢复的一点力气，伸出手，在这位吟游诗人色彩鲜艳的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啊——！”

阿拉米发出一声真实的惨叫，猛地跳开，揉着被掐的地方，表情从夸张的表演变成了真实的错愕与委屈，“您！

您这是做什么？！”

凌理仔细地看着他的反应，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感受着刚才那掐到实肉的真实触感。

不是幻觉？

触感反馈真实？

痛觉神经模拟完美？

他抬起头，看着嗷嗷叫的吟游诗人，用他那特有的、带着点冷静又有点欠揍的腔调，缓缓地、认真地给出了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基于物理交互验证的结论：“嗯，手感确认。

不是全息投影。

所以……”他顿了顿，环顾这个蓝天绿草森林都显得过分“特效化”的世界，最终目光落回一脸懵逼的阿拉米身上。

“所以，解释一下现状。

要么是我疯了，要么是这个世界疯了。

或者……”他的本性在巨大的荒谬感中开始苏醒，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带着点自嘲和危险的弧度。

“或者，你们这个号称魔法至上的世界，运行规则出了点我无法理解的BUG。

而我，一个刚被货车撞飞、理论上应该躺在ICU里听天由命的倒霉蛋，似乎……不小心卡了进来。”

阿拉米·快舌张大了嘴巴，那双总是闪着搞笑光芒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纯粹的茫然。

他好像……捡到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

而且，这东西好像……脑子确实有点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