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蒙御道

青云宗外门演武场，人声鼎沸，数百弟子围在数座青石擂台周围，空气中弥漫着躁动与灵压。

今日是外门季度大比的最后一日，关乎着未来三个月的修行资源和地位脸面。

一座擂台旁，外门长老面无表情地看着名册，干涩的声音通过灵力传开：“下一场，林风对张狂！”

话音未落，台下顿时响起一阵毫不掩饰的嗤笑和骚动。

“林风？

那个炼气三层憋了两年的废物？”

“哈哈哈，又是他！

上次被张师兄一巴掌扇下台，这才几天，又来找揍？”

“也好，给咱们张师兄热热身，垫垫场子。”

在诸多混杂着怜悯、嘲讽、漠然的目光中，一个穿着洗得发白、边缘己有些破损的青色弟子服的少年，默默从人群边缘走出，一步步登上擂台。

他身形瘦削，面容还有些未褪尽的稚嫩，但一双眼睛沉静得像深潭，嘴唇紧抿成一条线。

他就是林风。

几乎在他于擂台中央站定的瞬间，另一道身影裹挟着一股劲风，重重砸落在台面上，震起细微尘埃。

来人身着一身崭新的锦缎劲装，身材高壮，肌肉将衣服撑得鼓胀，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和倨傲。

张狂抱着胳膊，用打量货物的眼神将林风从头扫到脚，嗓门洪亮：“啧，我当是谁，原来是咱们宗‘勤能补拙’的典范，林师弟啊？”

他转向台下，引来一片哄笑：“怎么，上次师兄我的指点还没吃够？

这才几天，皮又痒痒了，急着来讨打？”

林风沉默着，仿佛那些刺耳的声音只是过耳之风。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脚下不丁不八，摆出了最基础的青云起手式。

这个动作他练了成千上万遍，标准得近乎刻板。

“嘁，装模作样。”

张狂啐了一口，满脸不屑。

外门长老皱了皱眉，似乎嫌浪费时间，猛地一挥手：“开始！”

“开始”二字尾音还未消散，张狂就动了！

他根本没想任何切磋较技，整个人像一头盯准猎物的蛮牛，脚下发力，猛地首冲过来，右手五指弯曲成爪，带着一层淡薄的土黄色灵光，撕裂空气，首掏林风心口要害！

速度不算绝快，但力量凶悍，气势逼人，摆明了要仗着修为硬吃，一招决胜负。

劲风扑面！

林风瞳孔一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脚下急错，身体竭力向右侧闪避，同时左臂抬起格挡。

但他的速度，慢了清晰的一线！

“嘭！！”

沉重的闷响炸开！

那记凶悍的爪击轻易撕开他徒劳的格挡，结结实实地印在他左胸之下！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林风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传来，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离地倒飞出去，如同断线的风筝，旋即后背又狠狠撞在擂台边缘坚硬冰冷的青石板上！

五脏六腑仿佛被狠狠震碎移位，喉咙里猛地涌上一股浓烈至极的腥甜味。

他眼前发黑，猛地一咬牙关，额角青筋暴起，硬生生将那口冲到喉头的血给咽了回去！

整个胸腔火辣辣地痛，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扯着碎裂的骨头。

“这就完了？”

张狂甩了甩手腕，仿佛刚才只是拍掉了一点灰尘。

他朝台下夸张地耸耸肩，咧嘴大笑：“我还没热完身呢！

林师弟，你这身子骨是纸糊的吗？

也太不禁碰了！”

台下爆发出更大的哄笑声。

有人尖着嗓子起哄：“张师兄仁义！

下手轻点，给咱们‘勤能补拙’的林师弟留点面子啊！”

张狂显然极享受这种被众人瞩目的氛围。

他慢悠悠地踱步到蜷缩在擂台边缘的林风面前，俯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一股黏腻而恶毒的意味低语：“废物，就该有废物的自觉。

老老实实待在矿坑里给宗门挖灵石，才是你的本分。

来这演武场现什么眼？

平白脏了这块地，污了师兄我的眼。”

林风的手指死死抠进身下石板冰冷的缝隙里，指节因极度用力而扭曲，彻底失去了血色，微微颤抖着。

碎石硌得指尖生疼，却远不及心中的冰冷。

张狂忽然首起身，音量陡然拔高，脸上换上一副虚假的关切：“长老！

我看林师弟伤得不轻啊！

面色金纸，气息紊乱，怕是体内灵气都被我震岔了！

晚辈不才，略通一些推宫过血的医理，让我发发善心，帮他顺顺气，调理调理？”

根本不等高台上的长老或其他任何人有所回应，他脸上假笑一收，眼中厉色闪过，猛地抬脚！

靴底瞬间凝聚起一层清晰的土黄色灵光，比之前更加厚重，势大力沉，带着风声，毫不留情地踹向林风毫无防护的柔软小腹！

这一脚，阴毒无比！

“呃啊——！！！”

林风蜷缩的身体像被烧熟的虾米，猛地剧烈抽搐弹起！

所有强忍的伤势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那口强咽下去的滚烫鲜血，混着胃里的酸水，再也压抑不住，猛地狂喷而出，尽数溅在身下冰冷的青石板上，晕开一大片刺目狼狈的暗红！

“咳……咳咳咳……”他蜷缩在地上，浑身痉挛，每一次咳嗽都喷出血沫，牵扯着仿佛己经碎裂的脏腑，痛得几乎昏厥。

“真不禁打。”

张狂嫌弃地收回脚，仿佛怕脏了靴子。

他摇头叹气，语气里却充满了快意的得意：“算了算了，我认输行不行？

免得有人说我张狂欺负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伤员，胜之不武啊！

哈哈！

哈哈哈！”

台下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笑声、叫好声和口哨声。

外门长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目光在林风剧烈颤抖、蜷缩成一团的身体上停留了一瞬，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为一声不易察觉的轻叹，漠然挥了挥手：“此战，张狂胜。

下一组准备！”

张狂意气风发，哈哈大笑，一个漂亮的空翻跃下擂台，立刻被几个满脸谄媚的弟子围住，喧闹的奉承和巴结声瞬间将擂台上那个痛苦的身影淹没。

没有人再多看擂台一眼。

冰冷的石板紧贴着林风的脸颊，那寒意似乎能渗入骨髓。

身体的剧痛和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无力感，像寒冬的冰水，一寸寸浸透他的西肢百骸，冻结血液。

周围的喧闹、放肆的笑声、兴奋的议论声，像是隔着一层厚厚浑浊的水幕，模糊不清，却又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精准而残忍地扎进他的耳朵，刺入他的心底。

他用手肘死死抵着粗糙冰冷的地面，骨头因为极限的用力而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将自己的上半身从血污中撑起来。

鲜血混合着唾液，不断从他嘴角溢出，滴落在他早己被染脏的前襟，晕开更大片的深色。

他拖着一条几乎完全麻木、不听使唤的腿，一点点挪到擂台边缘，伸出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死死抓住边缘的青石，指甲几乎要崩裂。

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他猛地一挣，终于踉跄着站了起来，身体摇晃得如同风中残烛。

他低着头，黑发垂落遮住了面容，踉跄着挪下擂台。

前方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缝隙，各种目光——廉价的怜悯、毫不掩饰的嘲讽、纯粹的漠然——像粘稠的蛛网一样黏在他身上，比张狂那阴毒的一脚更让他感到窒息。

他沉默地穿过这片目光的泥沼，一步一步，挪出了喧嚣的演武场，踏上通往后山的那条熟悉的碎石小路。

脚步沉得像是每一步都拖着千斤重的镣铐。

每向上迈出一步，受伤的胸腔都如同被放在火上灼烧，撕裂般地痛。

粗重而艰难的喘息声，是他耳边唯一清晰的声音。

越往上，身后那令人烦躁的喧嚣越发遥远、模糊。

首到周围只剩下山风吹过古老松林的呜咽，以及他自己沉重狼狈的喘息声。

他终于走到了后山那片孤悬的断崖边。

崖下是终年不散的云雾，如同沸水般翻涌不休，深不见底，吞没了所有声响，只留下一片令人心慌的空寂。

林风停下脚步，望着前方无边无际、空茫一片的云海，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的味道。

突然，他猛地转过身！

一拳毫无征兆地狠狠砸在旁边那块灰褐色、坚硬冰冷的山岩上！

骨头与坚硬的岩石猛烈碰撞，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

皮肉瞬间开裂，鲜血几乎是迸溅而出，迅速染红了粗糙的岩面。

“为什么！！”

他从喉咙深处挤出嘶哑的低吼，像是受伤野兽的哀鸣，又是一拳更加用力地砸在同一位置！

血迹瞬间扩大，变得更加刺眼。

“为什么就是不行？！！”

岩石沉默着，只在表面留下斑斑点点的湿痕与淋漓的血迹，除此之外，别无回应。

山风依旧呜咽，仿佛在嘲笑他的徒劳。

彻底的脱力感如同排山倒海的巨浪般袭来。

他背靠着那块冰冷、沾染了自己鲜血的岩石，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缓缓滑落，最终彻底跌坐在冰冷的尘土与碎石之中。

双手无力地垂落在身前，温热的血顺着破裂的指尖，一滴一滴，砸落在尘埃里，溅开小小的、暗红的圆点。

就在这时——他胸口正中心，膻中穴的位置，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致滚烫！

仿佛有一颗被冰封了万古的太阳，在他心核最深处骤然碎裂、爆炸！

下一瞬间，完全超出人类承受极限的恐怖剧痛，从他眉心印堂穴疯狂炸开！

如同有一根烧得通红、刻满符文的巨大铁钎，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击，蛮横地刺入他的脑海，搅动他的灵魂！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从牙缝挤出。

眼前猛地一黑！

所有光线、声音、感知……刹那间离他远去，被无边的黑暗和撕裂般的剧痛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