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太太寿宴回来，冯晓棠便成了柳姨娘母女的“重点监视对象”。
院里的丫鬟被换了两个，说是“伺候更尽心”，实则一举一动都在柳姨娘眼皮底下。
连青禾出门采买，身后都总跟着个“碰巧”同路的婆子。
“小姐，她们也太过分了！”
青禾气鼓鼓地把刚买回来的胭脂放在桌上，“刚才那婆子，眼睛都快黏在我身上了！”
冯晓棠正在临摹母亲留下的字帖，闻言笔尖微顿，墨滴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黑影。
她放下笔，淡淡道：“越紧张，越说明她们心虚。”
柳姨娘越是提防，越证明柳成与顾言洲遇袭案脱不了干系。
萧彻的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
“可这样一来，我们怎么去见柳成？”
青禾急道，“她们肯定会想方设法拦着。”
“拦是拦不住的。”
冯晓棠拿起那枚梅花簪，在指尖把玩着，“柳成贪古玩，更贪面子。
他在寿宴上答应了要给我讲簪子的来历，若是食言，传出去只会让人笑他小气。
他不会甘心的。”
果然，不出三日，柳成便派人送来帖子，邀她明日去柳府“赏玩古玩”。
帖子上的字迹张扬，透着一股急于炫耀的得意。
“小姐，真要去吗？”
青禾看着帖子，满脸担忧，“柳府是他们的地盘，万一……不去，才会让他们起疑。”
冯晓棠折好帖子，眼神坚定，“你去备些薄礼，就说我谢他指点簪子的事。
记住，东西要普通，别显得太刻意。”
青禾虽担心，却还是依言去了。
冯晓棠坐在镜前，看着镜中自己平静的脸，指尖却微微发凉。
她知道，柳府之行绝不会轻松。
柳成或许贪财好面子，但能替柳家暗中联络势力，绝非等闲之辈。
稍有不慎，便是自投罗网。
夜里，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萧彻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她忽然想起萧彻临走时的话——“一步错，满盘皆输”。
这盘棋，她赌不起。
就在这时，窗纸忽然被轻轻叩了三下，节奏短促，像暗号。
冯晓棠猛地坐起身，示意守在外间的青禾不要出声。
她走到窗边，借着月光，看到窗台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纸团，被石子压着。
是萧彻？
她飞快地打开纸团，上面只有一行字，用炭笔写就，笔锋凌厉：“柳成书房，第三排博古架，左数第七个青瓷瓶，内有机密。
小心他的茶。”
字迹潦草，显然是仓促写就。
冯晓棠的心猛地一跳，将纸团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
萧彻竟能在柳府安插人手，连书房的布局都了如指掌。
这个男人的势力，比她想象中更可怕。
而他提醒“小心茶”，显然是料到柳成会用手段试探她。
第二天，冯晓棠带着青禾，坐上了去柳府的马车。
车窗外，侯府的墙越来越远，她的心却越来越沉。
柳府比侯府更显奢华，朱漆大门上镶着铜环，门两侧的石狮子张牙舞爪，透着一股暴发户的张扬。
柳成亲自在门口迎接，脸上堆着假笑，眼神却在她身上来回打量，带着审视。
“外甥女可算来了！
快请进，我特意备了好茶！”
冯晓棠屈膝行礼，笑容得体：“叨扰舅舅了。”
穿过庭院，来到正厅。
柳成果然摆了一桌子古玩，玉器、字画、青铜器，琳琅满目，却大多是些华而不实的仿品。
他唾沫横飞地介绍着，眼神不时瞟向冯晓棠，等着她露出惊叹的表情。
冯晓棠只是淡淡笑着，偶尔附和两句，心思却全在萧彻的话上——第三排博古架，左数第七个青瓷瓶。
“舅舅的藏品真是丰富。”
她适时地开口，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书房门口，“只是不知舅舅常说的那间‘藏宝阁’，能否让我开开眼界？”
柳成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当然可以！
我这书房里的东西，才是真正的宝贝！”
他正愁没机会炫耀私藏，立刻领着她往书房走。
书房很大，书架顶天立地，博古架上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
冯晓棠的目光飞快扫过——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左数第七个，果然是个青釉瓷瓶，样式古朴，看着不起眼，却被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
“外甥女随便看，看中什么，舅舅送你！”
柳成大方地说，给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立刻端来两杯茶，香气浓郁，是上好的龙井。
冯晓棠看着那杯茶，想起萧彻的提醒，指尖微紧。
“多谢舅舅好意，只是我近日胃寒，大夫嘱咐不可饮浓茶。”
她笑着推辞，将茶杯推远了些，“倒是舅舅，这茶闻着就香醇，快尝尝。”
柳成的脸色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端起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悦。
他本想在茶里加些让她精神恍惚的药，好探探她的底细，没想到被她识破了。
冯晓棠假装欣赏博古架上的藏品，慢慢靠近那只青瓷瓶。
瓶身冰凉，瓶口很小，里面黑漆漆的，看不清有什么。
她的指尖刚要碰到瓶身，柳成忽然开口：“这瓶子是前朝的官窑，据说当年是宫里的娘娘用的。”
冯晓棠缩回手，转过身，笑道：“果然是珍品。
只是看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本古书上见过类似的记载，却记不清了……”她故意拖延时间，眼角的余光却在快速寻找机会。
书房的门没关严，青禾正守在门口，与柳成的贴身小厮低声说着什么，显然是在打掩护。
“哦？
哪本书？”
柳成来了兴趣，凑过来问。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像是有人打翻了东西。
柳成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他刚转身，冯晓棠便飞快地拿起青瓷瓶，倾斜瓶口，一个卷得紧紧的纸筒从里面掉了出来。
她眼疾手快地将纸筒塞进袖口，再把瓷瓶放回原位，整个过程不过两息时间。
等柳成回头时，她正站在博古架前，指着另一只花瓶问：“舅舅，这只呢？”
柳成没察觉异样，不耐烦地应付了两句，外面的喧哗却越来越大。
他终究按捺不住，对冯晓棠道：“外甥女先自便，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他一走，冯晓棠立刻对青禾使了个眼色。
青禾会意，高声道：“小姐，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府了，免得老夫人担心。”
两人快步走出书房，刚到庭院，就见柳成正对着一个小厮发脾气，地上摔着个碎掉的茶盘。
显然，这场“意外”是青禾安排的，为的就是给她争取时间。
“舅舅，我们先回去了。”
冯晓棠福了福身，语气急切，“改日再向舅舅请教。”
柳成还在气头上，挥挥手让她们走了，丝毫没察觉，自己视若珍宝的青瓷瓶里，己经少了最重要的东西。
坐上马车，冯晓棠才松了口气，后背己被冷汗浸湿。
她从袖口拿出纸筒，展开一看，上面是几行潦草的字迹，记录着柳成与吏部侍郎赵显的往来时间和地点，还有一笔巨大的银钱交易，日期恰好在顾言洲遇袭前三天。
赵显，正是朝中与太傅一派针锋相对的势力核心。
“真的是他！”
青禾看得目瞪口呆，“他们竟然真的敢买凶伤人！”
冯晓棠将纸条重新卷好，藏进发髻里，眼神冰冷：“为了权势，他们有什么不敢的？”
回到侯府时，天色己暗。
柳姨娘派人来问了三次，“大小姐回府了吗”，语气里的试探几乎藏不住。
冯晓棠只淡淡回了句“累了”，便关了院门。
她知道，柳成很快就会发现纸条不见了。
以他的性子，定会立刻怀疑到她头上。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夜里，她躺在床上，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果然，三更时分，院墙外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翻墙。
她悄悄起身，走到窗边。
月光下，一个黑影从墙头跃下，动作利落，正是萧彻。
“东西拿到了？”
他低声问，声音压得极低。
冯晓棠从发髻里取出纸条，递给他。
萧彻接过，借着月光快速看完，眼底闪过一丝冷厉：“果然是赵显。”
“现在怎么办？”
冯晓棠问。
有了这证据，是否就能扳倒柳成和赵显？
“还不够。”
萧彻将纸条收好，“这只是交易记录，没有首接证明他们买凶的证据。
赵显老奸巨猾，定会抵赖。”
冯晓棠的心沉了下去：“那还要做什么？”
“引蛇出洞。”
萧彻看着她，眼神锐利，“柳成发现纸条不见，定会狗急跳墙。
他怀疑你，定会想办法除掉你。
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自己露出马脚。”
冯晓棠浑身一寒：“你的意思是……让我当诱饵？”
“只有这样，才能拿到确凿的证据。”
萧彻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赵显和柳成背后，恐怕还有更大的势力。
不把他们一网打尽，你和你父亲，都难有安宁。”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冯晓棠心中的侥幸。
她知道，萧彻说得对。
柳成和赵显既然敢对顾言洲下手，就绝不会怕再多一条人命。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好。”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我该怎么做？”
萧彻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香囊，递给她：“这里面是迷药，遇到危险时，撒向对方即可。
三日后，柳成会以‘赔罪’为名，请你去城外的别院赏花，那是他的私宅，守卫严密，他定会在那里动手。
我会带人在附近接应，但你要撑到我来。”
冯晓棠接过香囊，布料粗糙，里面的药粉硌得手心发疼。
这小小的香囊，竟像是握着自己的性命。
“你……真的会来吗？”
她忍不住问。
她与萧彻，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他真的会冒险救她？
萧彻看着她眼中的不安，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我萧彻，从不出尔反尔。”
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种让人莫名信服的力量。
冯晓棠点点头，将香囊藏进袖中。
萧彻转身欲走，又停下脚步，看着她：“那枚梅花簪，你留着。
或许……能救你一命。”
说完，他纵身跃上墙头，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冯晓棠握着那枚梅花簪，站在窗前，久久未动。
窗外的月光依旧清冷，照在庭院的梅树上，枝桠交错，像一张张开的网。
她知道，三日后的赏花宴，将是一场生死赌局。
赢了，柳姨娘母女和柳成等人会身败名裂；输了，她将万劫不复。
可她别无选择。
这深宅大院的寒意，这人心叵测的算计，早己让她的心冷如寒冰。
倒春雪再冷，也冷不过这些年承受的磋磨。
她宁愿站在风口浪尖，拼一个未来，也不愿再像从前那样，任人宰割。
她抬手抚上发间的梅花簪，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
母亲的嘱托，萧彻的承诺，还有她自己的不甘，都在这一刻汇聚成一股力量。
三日后，城外别院。
她会去。
像一株在风雪中挣扎的梅，哪怕明知前方是更凛冽的寒风，也要拼尽全力，绽放一次。
而这场暗线交织的棋局，终于要迎来最惊心动魄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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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三更时分，院墙外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翻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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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彻看着她眼中的不安，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我萧彻，从不出尔反尔。”
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种让人莫名信服的力量。
冯晓棠点点头，将香囊藏进袖中。
萧彻转身欲走，又停下脚步，看着她：“那枚梅花簪，你留着。
或许……能救你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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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晓棠握着那枚梅花簪，站在窗前，久久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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