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将吓到不敢睁眼的小师妹护在了怀里。
师尊……师姐浑身是血，好生骇人。上
别怕，师尊带你去瑶池玩。上
他护着她离开，头也不回。
身后，我捏着婚帖的指节发白。
曜渊曾允诺我，只要替他挡雷劫，他便会与我成亲。
我挡了九十九次，他失约了九十九次。
第一百次，他身着婚服立于雷劫台上等待时，
却收到了我留下的玉简。
没有第一百次了，你我之间，情义已绝。上
1
作为上清宫帝君的曜渊，百年需渡一次雷劫。
九千九百年中，我为曜渊挡了雷劫九十九次。
每挡一次，便拖着残躯爬向姻缘祠。
因为他说过，只要替他挡雷劫，他便会与我成亲。
青石阶上，血迹凝了又湿。
曜渊一次都没有出现。
他可以陪女弟子练剑，可以与花仙调香。
最可笑那次，他陪倾琉琉下凡体验了一场凡人的白头偕老。
而我，只能趴在冰冷的石阶上，舔舐身上新添的伤口。
我梦寐以求的东西，别人轻而易举就能得到。
我是一条鲤鱼精。
原本只要再熬一年，便满了一万岁，可以跃过龙门，化为真龙。
而今，为了替他挡下第九十九次雷劫，我修为散尽。
可他依旧没来。
我苦笑两声，却牵动了胸口的疼痛，吐出一口血来。
耳边传来曜渊的千里传音。
渡完雷劫已许久，你为何未回?上
漓锦摇，你哑巴了?上
我痛到开不了口，仰天躺着，呼吸沉重。
曜渊怀疑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和谁在一起?上
2
月老实在看不下去，打开了窥天镜。
六界皆见，一条血淋淋的鲤鱼精，攥着婚帖，躺在祠前奄奄一息。
曜渊怔住，似乎才想起他曾经对我许下的承诺。
我逐渐消散的气息让他有一丝慌乱。
等我。上
我撑着最后一口气等。
不是因为对曜渊有什么期待。
而是因为他修为高深，能保住我元神不散。
可我从日落到等月升，曜渊没有出现。
窥天镜泛起光亮，我看见梳着双鬟髻的倾琉琉崴了脚，他焦急抱她回宫的画面。
倾琉琉在他怀中，面色通红，笑容羞涩。
我突然就笑了。
原来他，早就把我忘了。
真可笑啊
九十九次挡劫，整整九千九百年的等待。
到头来，终成了一场笑话。
婚帖在掌心化为碎片。
我勉力站起，独自一人，一步一步下了姻缘祠。
曜渊，我不等了。
3
我没有回上清宫，而是拖着残破的身躯，回了洛水。
洛水才是我生长的地方。
整整一夜，曜渊没有给我一句传音。
想来曜渊根本未曾发觉我的离去。
于他而言，我不过是池中一尾可有可无的锦鲤，守着那株即将成熟的七彩宝莲。
还有三个月。
三月后宝莲绽放，我便能卸下这看守之责。
届时，就会离开上清宫，我要做回洛水里最自在的那尾鲤鱼。
合眼时，收到了倾琉琉的传书玉简。
师姐，师尊累极了，不小心歇在了我房中。我该如何是好?
师姐……你是不是生气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可师尊说，我比你弱，理应先救我。
你的伤没事吧?
我笑了笑，没有回。
第二天一到上清宫，我便开始收拾东西，提前准备三个月后的离开。
就在我将东西都收入乾坤袋时，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冷香。
4
在做什么?上
我头都没抬，将最后一件旧物收入乾坤袋。
收拾屋子而已。上
他蹙眉打量我片刻，终究没看出什么端倪。
随我来。上
跟在他身后，耳边尽是仙侍们的窃窃私语。
所有人都在嘲笑我，一条小小锦鲤，竟妄想染指帝君。
可没有人知道，在九千九百年前，曜渊亲口允诺娶我为妻，还将代表帝君正妻的帝后印玺交予了我。
大殿上，曜渊皱着眉上下打量我:
不过些许小伤，也值得赌气?上
顿了顿，他又道: 伤势如何了?上
我垂下了眼眸。
劳帝君挂念，已无碍了。上
虽然本尊未去救你，但你不也自己疗愈吗?还在别扭什么?上
以他的修为，只要稍加探查，便能知道我已修为尽失。
可他却连个关心都没有。
我自嘲地扬起嘴角。
以前的我，是有多傻啊?以为为他付出一切，就能获得他的倾心吗?
曜渊似乎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只是自顾自说道:
成婚之事，我应了。但众所周知，我说过，你替我挡劫，我同意成亲。上
这样吧，你再挡一次雷劫，第一百次，我定娶你。上
这次，我决不食言。上
5
听到他要娶我，我并未如他所想的那般欣喜若狂。
冷淡的态度让他有些窘迫。
随后他递过来一张拜帖。
晚上你与我一道去。上
我细瞧了瞧，是王母蟠桃会的邀请。
我明白了，这是他给我失约的补偿。
我笑了笑，安静接过。
我修为已经全毁，蟠桃能保住我的丹元，又何必拒绝?
以前你不是最喜欢与我一道赴宴了吗?怎得今日还不开心?上
见我全无往日能与他一起出席宴会的欣喜，曜渊有些纳闷。
并无不喜。上
刚说完，他面前闪过一道光芒。
是千里传音。
他歪头听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快步离开。
不必猜也知道，定是倾琉琉。
毕竟只有她，才有资格让曜渊抛下一切。
待他离去后，我取出珍藏多年的帝后印玺。
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又一遍，带着它找到了曜渊好友，虞妄仙君。
请他在三个月后代为转交。
虞妄仙君捧着印玺惊得半晌说不出话。
他竟真许过你后位?上
我抿了抿唇，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所有人都认为，我对曜渊是求而不得，死缠烂打。
却没有人知道，是他先许了我一世承诺。
只不过那泛黄的承诺，我还在守，而他，却早已遗忘。
6
上清宫门口，曜渊携倾琉琉迎面而来。
放肆上他冷喝，上清宫的规矩都忘了?上
很快便有小童将我驱赶到路边。
我慌忙下跪迎驾，倾琉琉昂着高傲的头，绣花鞋从我指上碾过。
我不由浑身一颤，骨头一根一根断裂。
曜渊的目光在我手指上掠过，未作停留。
我垂首跪在冰冷的玉石地面上，一滴泪无声坠地，转瞬便氤氲在仙雾之中。
蟠桃宴上，曜渊携倾琉琉翩然而至。她挽着他的手臂，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他腕间。
我规规矩矩立在他们身后。
赏你的。上
一个蟠桃被随意抛来。我伸手接住。
倾琉琉斜睨着我，眼中尽是讥诮。
我毫不在意，旁若无人剥开桃皮，细细咀嚼。
真是土包子，没见过好东西，一个桃子宝贝成这样。上
倾琉琉讥笑。
师尊药库中随意一株仙草都比这桃子珍贵十倍。是不是啊，师尊?上
曜渊眼中尽是宠溺: 琉琉莫胡说。上
我可没胡说。师尊，我喜欢那株琉璃断肠草，能增加我千年功力呢送我好不好?上
曜渊刮了刮她的鼻子: 库里奇珍，你爱什么，随意取。上
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谢师尊上
倾琉琉环住他脖子，唇在他耳后流连。
目光却挑衅地扫过来。
她知道，为了能成功化龙，我曾多次求曜渊赐我琉璃断肠草。
曜渊都未应允。
可她随意的撒娇，曜渊便将我求而不得之物，轻意送出。
倾琉琉的唇无声动了动，仿佛在问我: 痛吗?上
我移开了眼睛。
在座众仙的目光若有似无扫在我身上，皆是看笑话般的嘲讽。
曾几何时，见他与旁人亲近，我会哭，会闹，会求他不要离开。
而今，只剩下沉默。
九千九百年的失望，终究铸成了一副铠甲，将那颗支离破碎的心，严严实实地封存起来。
已经不会痛了。
终于可以，好好离开了。
7
我咽下最后一口蟠桃，悄然离席。
突然间云海翻涌，云中铺满桃花状烟霞。
仙娥们艳羡的私语飘入耳中，原来是倾琉琉说了一句好想看桃花。
曜渊便用烟霞为她幻化出十里桃花林。
我漠然转身，穿过十里桃花林，纵身跃入洛水。
九千年未归的旧居，竟亮着灯。
曜渊在案前扶额浅睡。
他怎么来了?
这副情景恍惚让我忆起当年，就在这里，他开玩笑般说道: 若你不肯嫁我，我便入赘洛水。上
多可笑啊这句话我竟记了九千年。
你去哪了?上
他惊醒，眉头微皱，一把将我箍入怀中。
怎么不回上清宫?上
我愣了一下，从曜渊的怀中挣开，移开眼神。
帝君喜欢桃花灼灼，洛水清冷孤寂，不适合您，您请回吧。上
见我提起桃花，曜渊想起蟠桃会的事，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愧疚。
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有些别扭地掏出一个锦盒给我。
我下意识接过，里头躺着一缕青丝。
我忽然怔住。互赠青丝，我曾盼了无数次。
曾经日日期盼的东西，到手后却只觉得讽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