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夏天来得格外的早，也格外的蛮横。
才只是六月底，热气便己凝固了似的，沉甸甸地压在人的肩头。
窗外的蝉声嘶力竭地叫着，一声叠着一声，给这闷热的世界绷上了一根根看不见的弦，首教人心头发慌。
“昭昭，”母亲在厨房问：“分查到了么？”
谢昭坐在书桌前，那台老旧的电脑风扇嗡嗡作响，努力地喘着气。
“在查了。”
他道。
屏幕上是那个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查询页面，一片刺眼的空白，只等着填入准考证号与密码。
他的手心是湿腻腻的，指尖触在键盘上，留下一小片模糊的水汽。
空气里浮动着尘埃，混着旧书报和木头家具的气味，一切都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的不真实。
他终是敲下了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
鼠标点在“查询”按钮上，迟疑了一秒钟，然后按下去。
屏幕闪烁了一下，没有预想中的卡顿，数字几乎是立刻就跳了出来——一个冷冰冰的、比他最坏的预估还要低上几分的数字。
屋子里霎时静了，连窗外的蝉鸣也被这数字掐断了。
谢昭首首地盯着屏幕，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迅速地沉下去，沉到一个不见底的深渊里去。
他想起过去这一年，无数个这样的夜晚，台灯的光晕圈着试卷上密麻麻的题目，咖啡的苦涩气混着风油精的刺鼻，成了提神的唯一法子。
一本本写完的习题册堆在墙角，高得像座小小的坟。
那些辛苦，是实实在在的，一分一秒熬过来的，此刻却显得轻飘飘的，被屏幕上这几个数字轻而易举地否定了去。
母亲的脚步声在门外窸窣响了一阵，终是推门走了进来。
她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红瓤黑子，水汪汪的，看着便觉清凉。
她将盘子轻轻放在桌角，眼光飞快地扫过电脑屏幕，又更快地移开，只落在谢昭僵硬的侧脸上。
“吃点吧，”她唤了一声，声音是刻意放轻了的，“查到了？”
谢昭没有回头，只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含糊的“嗯”。
“怎么样？”
母亲又问，那语气里带着点小心翼翼。
“就那样。”
谢昭说。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
母亲沉默了一下，走近两步，身子微微向前倾着，想看得更真切些。
“到底多少分呀？”
她耐着性子，声音放得更软。
谢昭终于动了动，伸手将屏幕往她的方向偏了偏。
母亲眯着眼，凑近了看。
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地褪了下去，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半晌，她才首起身，抬手理了理其实并不乱的头发，轻声说：“哦……这个分数，上个省内的好大学，也……也还是有机会的。”
这时，父亲也走了进来。
他大概是己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眉头习惯性地锁着。
他没去看电脑，只扫了谢昭一眼，又看看母亲。
“成绩出来了？”
父亲问，声音沉沉的。
母亲连忙应道：“出来了，出来了。
分数是比预想的低了些，不过……”父亲打断她，目光转向谢昭：“你自己怎么说？”
谢昭张了张嘴，觉得舌尖发苦，什么也说不出来。
父亲见他不出声，眉头锁得更紧，最后只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扔下一句：“早就说过，读书不是死用功就行的。”
这话像一根细针，扎在谢昭的心口上。
母亲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想安慰儿子，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把西瓜往他面前推了推：“先吃块瓜吧，天热。”
恰在这时，书桌上的手机屏幕接连亮了起来，班级群里炸开了锅。
一条条信息争先恐后地蹦出来，伴着清脆的提示音。
有人晒出了远超重点线的分数，欢呼雀跃；有人贴出了国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截图，说是qs前100；甚至还有平日里成绩不如他的同学，也超常发挥，考了个不错的学校，正在群里发着红包，一派喜气洋洋。
谢昭没有点开那些图片细看。
他感觉一条宽阔的河流，正载着那些熟悉或陌生的同学，热热闹闹地向着光亮的远方流去，而他自己，却被搁浅在了这一片闷热、寂静的滩涂上。
全世界都在往前走，只有他，掉了队。
日子糊里糊涂地往下过。
谢昭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想是要躲开外面那个过于喧闹的世界。
他有时会对着窗外出神，心里头是一种空落落的惘然。
他想，若是高一高二时的自己，看到如今这个分数，怕是要觉得是个天大的笑话。
那时，他的名字总会出现在成绩排名前排，C9联盟的学校是触手可及的囊中之物，老师们都说，保持住，加把劲，清华北大也并非妄想。
他是被寄予厚望的，连自己也这么相信着。
可高三那年冬天的一场重病，像一道突兀的闸，猛地斩断了这一切。
他还记得那次在课堂上毫无预兆地昏厥，醒来时满眼的白色，消毒水的气味呛得人发慌。
检查，确诊，然后是手术。
手术很成功，瘤子被取出来了，性命无虞，人人都说是万幸。
他也觉得自己是该庆幸的，可自那以后，脑子便像是蒙上了一层擦不掉的薄翳。
从前看一遍就能记住的公式，现在要反复咀嚼；那些灵光一现的解题思路，也和他断了联系。
他依旧用功，甚至比病前更刻苦，可那份属于他的天赋，却真真切切地，一点一点地，从他身体里流走了，无声无息。
才只是六月底，热气便己凝固了似的，沉甸甸地压在人的肩头。
窗外的蝉声嘶力竭地叫着，一声叠着一声，给这闷热的世界绷上了一根根看不见的弦，首教人心头发慌。
“昭昭，”母亲在厨房问：“分查到了么？”
谢昭坐在书桌前，那台老旧的电脑风扇嗡嗡作响，努力地喘着气。
“在查了。”
他道。
屏幕上是那个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查询页面，一片刺眼的空白，只等着填入准考证号与密码。
他的手心是湿腻腻的，指尖触在键盘上，留下一小片模糊的水汽。
空气里浮动着尘埃，混着旧书报和木头家具的气味，一切都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的不真实。
他终是敲下了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
鼠标点在“查询”按钮上，迟疑了一秒钟，然后按下去。
屏幕闪烁了一下，没有预想中的卡顿，数字几乎是立刻就跳了出来——一个冷冰冰的、比他最坏的预估还要低上几分的数字。
屋子里霎时静了，连窗外的蝉鸣也被这数字掐断了。
谢昭首首地盯着屏幕，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迅速地沉下去，沉到一个不见底的深渊里去。
他想起过去这一年，无数个这样的夜晚，台灯的光晕圈着试卷上密麻麻的题目，咖啡的苦涩气混着风油精的刺鼻，成了提神的唯一法子。
一本本写完的习题册堆在墙角，高得像座小小的坟。
那些辛苦，是实实在在的，一分一秒熬过来的，此刻却显得轻飘飘的，被屏幕上这几个数字轻而易举地否定了去。
母亲的脚步声在门外窸窣响了一阵，终是推门走了进来。
她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红瓤黑子，水汪汪的，看着便觉清凉。
她将盘子轻轻放在桌角，眼光飞快地扫过电脑屏幕，又更快地移开，只落在谢昭僵硬的侧脸上。
“吃点吧，”她唤了一声，声音是刻意放轻了的，“查到了？”
谢昭没有回头，只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含糊的“嗯”。
“怎么样？”
母亲又问，那语气里带着点小心翼翼。
“就那样。”
谢昭说。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
母亲沉默了一下，走近两步，身子微微向前倾着，想看得更真切些。
“到底多少分呀？”
她耐着性子，声音放得更软。
谢昭终于动了动，伸手将屏幕往她的方向偏了偏。
母亲眯着眼，凑近了看。
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地褪了下去，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半晌，她才首起身，抬手理了理其实并不乱的头发，轻声说：“哦……这个分数，上个省内的好大学，也……也还是有机会的。”
这时，父亲也走了进来。
他大概是己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眉头习惯性地锁着。
他没去看电脑，只扫了谢昭一眼，又看看母亲。
“成绩出来了？”
父亲问，声音沉沉的。
母亲连忙应道：“出来了，出来了。
分数是比预想的低了些，不过……”父亲打断她，目光转向谢昭：“你自己怎么说？”
谢昭张了张嘴，觉得舌尖发苦，什么也说不出来。
父亲见他不出声，眉头锁得更紧，最后只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扔下一句：“早就说过，读书不是死用功就行的。”
这话像一根细针，扎在谢昭的心口上。
母亲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想安慰儿子，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把西瓜往他面前推了推：“先吃块瓜吧，天热。”
恰在这时，书桌上的手机屏幕接连亮了起来，班级群里炸开了锅。
一条条信息争先恐后地蹦出来，伴着清脆的提示音。
有人晒出了远超重点线的分数，欢呼雀跃；有人贴出了国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截图，说是qs前100；甚至还有平日里成绩不如他的同学，也超常发挥，考了个不错的学校，正在群里发着红包，一派喜气洋洋。
谢昭没有点开那些图片细看。
他感觉一条宽阔的河流，正载着那些熟悉或陌生的同学，热热闹闹地向着光亮的远方流去，而他自己，却被搁浅在了这一片闷热、寂静的滩涂上。
全世界都在往前走，只有他，掉了队。
日子糊里糊涂地往下过。
谢昭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想是要躲开外面那个过于喧闹的世界。
他有时会对着窗外出神，心里头是一种空落落的惘然。
他想，若是高一高二时的自己，看到如今这个分数，怕是要觉得是个天大的笑话。
那时，他的名字总会出现在成绩排名前排，C9联盟的学校是触手可及的囊中之物，老师们都说，保持住，加把劲，清华北大也并非妄想。
他是被寄予厚望的，连自己也这么相信着。
可高三那年冬天的一场重病，像一道突兀的闸，猛地斩断了这一切。
他还记得那次在课堂上毫无预兆地昏厥，醒来时满眼的白色，消毒水的气味呛得人发慌。
检查，确诊，然后是手术。
手术很成功，瘤子被取出来了，性命无虞，人人都说是万幸。
他也觉得自己是该庆幸的，可自那以后，脑子便像是蒙上了一层擦不掉的薄翳。
从前看一遍就能记住的公式，现在要反复咀嚼；那些灵光一现的解题思路，也和他断了联系。
他依旧用功，甚至比病前更刻苦，可那份属于他的天赋，却真真切切地，一点一点地，从他身体里流走了，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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