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之上,我求姑爷给个名分。
他不以为意: 你是夫人的陪嫁丫鬟,纳你那不是打了她的脸?
我绝望地闭上眼。
姑爷对小姐的深情,人尽皆知。
第二天,我求到老夫人面前,愿意与快死的大公子结阴亲。
老夫人感动不已: 结完阴亲后要给夫君守寡,好孩子,你可想好了?
我磕了个头: 绝不后悔。
余光里,姑爷和小姐脸色煞白。
1.
陆柏桓又来了小姐房中。
两人依偎在灯火旁,神情缱绻,说了许久闺房情话。
小姐面色羞红地去洗漱。
临走前,照例将蜡烛都熄灭。
一炷香后。
我推门进来。
屋内黑寂,只有少许夜色。
陆柏桓抬眼笑道: 怎么磨磨蹭蹭的?
他抬手将我带入怀中,忽然皱了眉头: 身上怎么这么凉?
在外面赏了会儿雪景。
我轻轻地说。
实际上,我一直单衣站在门外等候,只为了随时替小姐进去。
一夜折腾。
天亮前,我蹑手蹑脚地溜走。
小姐在偏室等我。
我忍着酸痛的腰跪下,将陆柏桓夜里说过的话一一复述出来。
小姐的目光落到我脖间的痕迹上,神色阴沉下去。
她轻手轻脚地躺到陆柏桓身边。
陆柏桓突然睁开了眼,撩起她一缕秀发: 背着我偷野汉子去了?
是调情的语气。
小姐娇怯地捶打他。
我悄悄退了出去。
2.
小姐貌美,却体素羸弱。
也因此一直没人提亲。
赏花宴上,陆柏桓对她一见倾心,以正妻之位求娶。
他们两情相悦,天作之合。
我身为小姐的陪嫁丫鬟,也真心高兴。
可新婚之夜,小姐晕在榻上。
陆柏桓武将出身,在床事上太强势,而小姐又经不住折腾。
一连三晚,二人都没圆成房。
霎时间,小姐成了整个侯府的笑话。
人人都说她不能满足丈夫的欲望,迟早被妾室踩在脚下。
想想也是,陆柏桓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就算再喜欢她,又岂能为她一直茹素?
情急之下,她想出了偷梁换柱的法子。
每晚将蜡烛熄灭,由丫鬟代幸。
夜色昏暗,陆柏桓根本看不清身下人的脸。
她的陪嫁丫鬟里,只有我与她身形和声音最为相似。
小姐答应我,只需要代她三年,她会在这段时间里尽快调理好身体。
三年后,她会给我一笔钱送我离府。
我是家生子,全家的性命都握在小姐手里。
我没得选。
3。
一炷香后,小姐和陆柏桓才起床。
我回屋休整了一会儿,便进屋摆早膳。
陆柏桓盯着我: 你为何穿这么怪的衣服?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紧张地抿嘴。
陆柏桓下嘴凶狠,总留下可疑的痕迹。
我只能穿个高领的衣服挡住。
小姐轻轻推了他一把: 侯爷忘了,开云是个哑巴,不会说话。
我赶紧点头。
服侍小姐时,总会不可避免地碰到陆柏桓。
小姐怕事情败露,便不许我说话,侯府的人都以为我是个哑巴。
陆柏桓挑眉,似乎来了兴致: 你院里这小哑巴长得当真秀气,怪可怜的。
小姐嗔怪道: 夫君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看上她了?
她冷冷地看向我,带着隐隐的戾气。
陆柏桓说: 我还没怪你,你反而怪上我来了。
他露出了胳膊,似笑非笑: 你看看,这是不是昨晚你做的好事?
看到那圈牙印。
我身体一僵。
陆柏桓昨晚太欺负人。
我哭哑了嗓子,才又急又气地咬了他的胳膊。
他是刀山火海里拼杀出来的武将,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不计其数,不会在意这点小伤。
现在拿出这问罪的架势,不过是调情而已。
我低头跪在地上,手脚冰凉。
不知过了多久。
滚烫的茶水泼到了身上。
我抬头,只能看见一脸愠怒的小姐。
下一秒,脸上挨了一巴掌: 贱蹄子,你怎么敢咬侯爷?难道是在挑衅我?
我来不及辩解。
小姐让人绑了我的手脚拖去柴房,不给水和饭。
陆柏桓去京郊巡兵,三五日不会回来。
他离府多久,我就被关了多久。
奄奄一息时,花穗买通门口的妈妈,送了碗汤进来。
她是我的妹妹,跟我一起陪嫁到侯府。
代幸之事,她并不知情。
姐姐,你到底怎么惹怒夫人了呀?
花穗趴在地上,透过门缝担忧地看我。
我摇摇头,只是问她侯爷什么时候回来。
花穗说: 听院内的妈妈说,侯爷今晚就能回府,还要去夫人院里呢。
我松了口气,又问她外面怎么了。
花穗说: 大少爷身体又不好了,太医也说无力回天了,让准备后事。
陆柏桓之上,其实还有个嫡出的兄长。
他有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心疾,活到今天已经油尽灯枯,这才让陆柏桓袭了爵。
大爷至今还没娶妻,老夫人不想让他孤家寡人地到地下,便想替他娶个阴亲。
说到这,花穗轻轻叹了口气。
结了阴亲后,妻随夫丧。
大爷眼看活不了几天了。
与他结阴亲,余生都只能守寡活着。
别说世家小姐,就算是府里的丫鬟婆子,也没有愿意的。
晚膳时分,我被放了出来。
小姐命人给我准备好饭菜,让我休息一会儿,晚上好好服侍侯爷。
她淡淡笑着,带着温和的歉意: 开云,罚你的事是我冲动了,本来想关你半天就放出来的,谁料到府里事忙忘了你,你别怨我。
我低低地说了句不敢。
小姐微微颔首。
沉默几秒。
我实在等不及,主动提了出府的事。
小姐脸色忽地变了: 你想走?
我小心翼翼地说是。
小姐瓷白的手指翻过茶盖,漫不经心地说: 我身体尚未养好,侯爷还离不开你。
我错愕地抬头。
她明明答应了我只要三年……
小姐轻轻笑起来: 如果你非要走的话,我只能让花穗代替你了,你们是亲姐妹,无论是嗓音还是身形都很像。
我如坠冰窖。
过了半晌,我听见牙齿打颤的声音: 那能否……让侯爷给我个名分。
想做主子了?
小姐冷笑: 我如果想给侯爷纳妾,有一百个人选,左右绝对不会轮到你。
你也别妄想走侯爷的路子,他心里只拿你当个玩意,就算你最后成了他的通房,我一根手指就能除掉你。
我几乎不能呼吸: 可是……婢女早晚是要配人的。
难道要我做一辈子她的床上替身吗?
小姐漫不经心地说: 门房的儿子与你同龄,等明年你满十六岁,就赏你们成亲。
……
陆柏桓回府时,我浑浑噩噩地跪在地上。
小姐含笑起身: 侯爷回来了,这几日是累着了吧?
这丫头失手打破了西域进贡的杯盏,我罚她跪一刻钟。
陆柏桓毫不在意地绕过了我。
他鬓间微乱,满脸疲倦: 大哥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小姐叹气: 这些天我问过府里上上下下的女子……侯爷,我说句实话,阴亲之事听起来实在瘆人,没有妙龄女子愿意的。
陆柏桓皱眉: 这有什么不愿的?随便寻一个女人,拿捏住她的家人便成了。
小姐捏着帕子,犹豫道: 这种损阴德的事,怕瞒不过老夫人。
陆柏桓不可置否: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重刑之下,也一定能成全这段亲事。
母亲不喜你,若你能漂漂亮亮办成这件事,她一定会对你改观。
小姐轻柔地应了声。
6.
每次巡兵回来,陆柏桓都要折腾一整夜。
这晚,我用尽全力去迎合他。
弄得陆柏桓几次失控,气笑了般掐着我的腰: 怎么这么热情,是不是也想我了?
我没有说话。
只是费力地支起身,在他脸侧留下一个颤抖的吻。
床榻之上,我很少这般主动。
陆柏桓轻叹一声: 好乖。
天要破晓时。
我清醒过来,用瘫软的手推开他。
却被他反握在怀: 还想走吗?
我僵在原地。
陆柏桓亲昵地蹭我的脸: 本侯对气味极其敏感,早就知道你和夫人偷梁换柱的把戏。
怪不得……他一次比一次更放肆。
原来是早就知道身下的人不是妻子,自然不必再收敛。
我轻声问: 那侯爷打算什么时候给我名分?
名分?陆柏桓轻笑,你是夫人的丫鬟,只能她给,我若亲自要,岂不是伤了我们夫妻的情分。
你叫什么名字?以后我叫人给你送些珠宝,等小姐身子好了,我便给你抬个通房。
我嘲讽地闭了闭眼。
能白睡的女人,何必给她名分。小姐说得不错。
睡出来的情分,少得可怜。
见我久久没有反应。
陆柏桓笑: 怎么,高兴傻了?
我笑了出来,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谢侯爷厚爱,只怕我没有那个福气。
陆柏桓怔了片刻,语气冷下来: 不过是被本侯睡过几年,别心性太高。
通房还不够,难道非要本侯抬你做个姨娘?你也得顾着你主子的脸面。
他素来不喜贪心的女人,语气隐隐含怒。
陆柏桓后宅里有几个权贵转赠的姨娘,均出自良家。
像我这种丫鬟出身的,不够格成为侯爷的妾室。
更何况。
小姐嫁过来后,他再没去过妾室房里。
外人都赞侯爷不沉溺于女色,珍爱妻子,陆柏桓每每听到都很是得意。
小姐的父亲是当朝宰相,身居高位,明里暗里也帮了他不少。
如果他真纳主母侍女为妾,便是砸自己的名声。
我越想越悲凉,也越清醒。
今日这些话,不过陆柏桓餍足过后的一点怜惜而已。
等冷静后,他一定会后悔。
他可是要和小姐做一辈子恩爱夫妻的人。
我静静地说: 奴卑贱之身,不敢奢求名分,放在侯爷房中也是不配,只希望侯爷和小姐恩爱一生,白头偕老。
6.
花穗听说了小姐要将我配给门房儿子的事。
她哭着说: 我们服侍她一场,她怎么能这么狠心?
那门房的儿子天生智力有缺似三岁儿童,却生性暴虐,最喜欢打人。
只有嫁给这样的人,我才能继续和陆柏桓苟且。
我去求了老夫人,愿意做大爷的未亡人。
老夫人又惊又喜,问了我的姓名,生辰字和籍贯。
大师算完,连连点头: 此女与大爷的生辰字极其吻合,且她出身贫苦,是个有福报的人,大爷与她成阴亲,于来世投胎也大有好处。
陆柏桓和小姐很快闻声赶来。
他们踏进门时,我正在老夫人膝下捏腿,听见陆柏桓的笑音: 这就是愿意与大哥结亲的姑娘?
小姐也恬然笑道: 不知道是谁家院里的丫鬟,真是仁心,母亲定要好好奖励她。
说话间,我转身向他们行礼: 回侯爷夫人,是我。
陆柏桓看见我的脸,吃了一惊: 你不是哑巴吗?
我摇头: 我会说话,只是小姐不喜欢我的声音,不许我出声。
短短几句,小姐面色煞白。
老夫人握着我的手,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欣慰: 没想到你院里竟有这么个好孩子,真是忠心。
她抹泪: 只是一旦结阴亲,你就得给大爷守寡……你可想好了?
我磕头: 绝不后悔。
余光里,陆柏桓垂在身侧的手握紧。
他看着我,满脸不可置信。
老夫人拍了拍我的手: 孩子,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无论是钱财还是宝物,我能做主的,都给你。
我转头看着小姐,目光有几分森然。
她强撑着笑意,却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半晌,我垂下眼,静静地说: 奴才有个妹妹,叫花穗,求让她到老夫人身旁服侍。
老夫人不假思索道: 这有什么难的,只要是府里的丫鬟,我都能做主。有你这份心,我定护她一世无虞。
小姐强笑: 母亲,花穗是我的丫鬟,原本我是不该吝啬的,只是她是我的陪嫁,恐怕……
她刚颤巍巍起了个头,便被陆柏桓沉声打断: 不过一个丫鬟,母亲想要,你给就是了,还有什么可说的?